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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古井寒潭与湿冷注视
槐树坳的日头,像一块刚从熔炉里夹出来、烧得白炽的烙铁,毫不留情地按在这片干渴龟裂的大地上。
空气扭曲着,蒸腾起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枯萎禾苗的焦糊味。
蝉鸣不再是背景音,而是成了一种酷刑,成千上万只藏在蔫头耷脑的槐树叶丛里的知了,扯着嗓子发出尖锐而单调的嘶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疯狂地撕扯着人的耳膜,搅得人心头那点本就所剩无几的耐性,彻底化作了粘稠的烦躁,堵在胸口,闷得人喘不过气。
打谷场的水泥地被晒得滚烫,隔着薄薄的解放鞋底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浪。
场边几株半死不活的老槐树,投下几片稀薄得可怜的阴影,被挤在下面纳凉的几个半大孩子,也个个汗流浃背,像离了水的鱼。
民兵队长赵铁柱的身影出现在场边仓库的阴影里,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肩头还打着补丁的旧军装,敞着怀,露出里面同样汗湿的背心。
他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因不耐而紧紧绷着。
他手里拎着的铁皮喇叭,边缘已经坑坑洼洼,漆皮也剥落了大半。
“苏楠!
苏二狗!
赵小山!”
赵铁柱那破锣嗓子猛地炸响,通过喇叭的放大,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狠狠砸在打谷场上空,瞬间盖过了恼人的蝉鸣,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空气都似乎跟着颤抖了一下。
他大步流星走到场中央,目光像淬了火的铁锥子,精准地钉在三个缩在角落树荫下的身影上。
“都他娘的聋了还是腿脚灌铅了?别磨蹭!
带上家伙什,跟老子去清理村头那口老井!
水都快浑成泥汤子了,等着喝呢?等着上面检查团来了看笑话?都麻利点!
滚过来!”
苏楠正用指甲抠着水泥地上一条细小的裂缝,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凉意。
这声暴喝让他浑身一激灵,手指猛地缩回。
他揉了揉被晒得发烫、几乎要脱皮的后颈,一股子无名火夹杂着深深的无奈涌上心头。
“得,又摊上这‘好活儿’了。”
他在心里无声地咒骂着。
清理老井?赵铁柱说得轻巧,好像只是扫扫院子那么简单。
那口井,谁不知道?井口小得跟狗洞差不多,几块歪歪扭扭的青石砌着,缝隙里塞满了湿滑的苔藓和不知名的杂草。
里面更是黑黢黢一片,深不见底,常年弥漫着一股子阴森森、湿漉漉的寒气。
村里老人讲古,关于它的传说能装满一箩筐:什么井底连着阴河,半夜能听到水鬼哭嚎;什么几十年前淹死过一个不守妇道、偷了野汉子的女人,怨气不散;还有人说早些年掏井时,从井壁的烂泥里抠出过一小片带着弧度的、疑似是死人指甲盖的玩意儿……光想想这些,苏楠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后脖颈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活计又脏又累不说,关键是邪性、危险,通常就落在他们这些“成分”
不好(他家是破落的小地主,虽然早就被抄光了)或者年纪小、家里没靠山的倒霉蛋头上。
他瞥了眼旁边。
苏二狗,本家堂弟,比他小一岁,正愁眉苦脸地扛着一盘粗重的麻绳,那绳子脏得看不出本色,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汗腥气。
赵小山,隔壁邻居,年纪最小,瘦得像根豆芽菜,吃力地抱着一个边缘豁了口的破铁桶和一把绑在长竹竿上的、锈迹斑斑的破瓦刀。
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情愿和一丝惶恐。
二狗嘴唇翕动,无声地骂了句什么,小山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苏楠!”
赵铁柱那刀子似的目光又精准地剜了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发什么呆?就你手脚利索点,身子骨也轻!
待会儿你给老子下井!
把井壁那些烂青苔臭泥巴刮干净!
刮得见青砖!
其他人上面摇辘轳接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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