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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8章 民变(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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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勤政殿时,先前跪在雪地里的大臣们实在受不住寒气,已经离开了皇宫。

    景珩望着昏暗的天际,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刹那的工夫,这雪花便融化成水,凝在了他的掌心。

    出了皇宫,他直奔秦府,找到了在书房里看书的秦淮。

    见到景珩,秦淮并不意外。不等他开口,便合上书说道:“事发前,我不知道嘉明郡主会这么做。”

    他只是借嘉明郡主的手,拿到了足以让张家满门抄斩的罪证。若是知道她要亲手置张家人于死地,年三十那日他一定会派人阻止。

    景珩松了口气,随即皱紧眉头:“她为何要这么做?这样报复了张家是解气了,但是她也会身陷囹圄难以脱身。”

    秦淮淡淡道:“要么是不想活了,要么是故意将事情闹大,让修改户婚律一事少些阻碍。”

    他和嘉明郡主因各自的利益结盟,并不在意这位盟友的生死,但是他由衷的佩服嘉明郡主的手段和一往无前的决绝。

    景珩不傻,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将今日在勤政殿内与元和帝的一番交谈说了一下。

    秦淮轻笑:“圣上有心放嘉明郡主一条生路,此事便更好办了。”

    景珩提醒道:“张家惨案的真相压不了多久,想必那些大臣再跪几日,圣上便会召见群臣商讨此事。”

    秦淮点了点头:“此事你不必插手,以免引起圣上的猜忌。你要做的便是瞒住笑笑,别让她知道这件事。”

    景珩应下来,看着外面的飘雪,突然觉得这场大雪下的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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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护国公主府时,秦笑笑正在喝牛肉羹。看到他回来了,连忙给他盛了一碗:“惊鹊的厨艺越来越好了,这牛肉羹特别好吃,你快喝一些暖暖身子。”

    景珩见汤盅了还有一些,便没有拒绝,坐下来陪她一起吃。

    秦笑笑连喝了两碗,摸了摸发胀的肚子,起身围着桌子转圈:“鲤哥哥,这场雪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这会儿山路都被积雪盖住了,要不明日你别去我家拜年了,等雪化了再去吧。”

    景珩放下碗勺,陪她一起走:“无妨,官道有积雪也不妨碍骑行,到了那段山路,让马儿慢慢走就是了,你不必担心。”

    秦笑笑说服不了他,只好叮嘱道:“那你要小心,若是山路不好走你就折回来,爷爷他们不会为此挑你的不是……”

    景珩一一应下,不动声色的说道:“明日我不在家,无事的话你就待在院子里。如有人登门拜访,由母亲招待即可。”

    他能管住府里的几百张嘴,却是管不住外人的嘴,他担心有人登门会对秦笑笑泄露他百般隐瞒的事。

    “嗯嗯,都听你的。”秦笑笑不知道他的担忧,自然把这番叮嘱听进心里。

    景珩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叮嘱别的事。

    气氛静默下来,秦笑笑失神的望着院子里的皑皑白雪,喃喃道:“大黄最喜欢在雪地里打滚了,每次堆雪人它就喜欢捣乱,一定要我砸它几个雪球才会老实下来,也不知道……”

    她突然顿住,不再言语。

    景珩心头发紧,想安慰她让她不要难过,却发现那些安慰的话语如此苍白,根本不能让她遗忘大黄的离去。

    他揽她入怀,低声道:“再养一条大黄,正好陪两个孩子。”

    秦笑笑摇头,声音微微颤抖:“不养了,以后都不养了……”

    景珩连忙说道:“好,不养了,以后我们好好陪着孩子,不需要猫猫狗狗。”

    秦笑笑“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翌日,景珩带着礼物出发前往青山村,这一次他只带了剪刀,将石头大布留了下来。

    昨天夜里雪就停了,只是没有出太阳,天色依然阴沉沉的。

    秦笑笑没有出门,找了本书打发时间,心却静不下来,连看了几页越看越烦,便把书放下了对着院子里的雪景发呆。

    这时,她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了争执声,不禁纳闷道:“谁在吵架。”

    护国公主府一向规矩,勾心斗角的事不是没有,但是没人敢闹到主子们面前,这还是秦笑笑第一次听到有人起争执,还是在安意院外。

    “夫人您别动,奴婢出去看看。”溪桥也纳闷谁这么没眼色,同主子说了一声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秦笑笑并不在意谁在吵,这会儿太无聊了就想听点新鲜事,于是安分的在屋子里候着。

    溪桥出去不久,外面的争执声就消失了。片刻过后,溪桥折了回来,禀报道:“夫人,是两个小丫头为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起了争执,奴婢已经训斥过了。”

    秦笑笑顿时没了兴趣,重新拣起书看起来。看了两眼,她突然说道:“我写一封信,你送去张府亲手交给嘉明郡主。”

    溪桥心里一惊,以为主子知道了什么。

    觑了眼主子的脸色,见其并无异样,她稍稍安心了些,镇定的应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送到。”

    秦笑笑点点头,给嘉明郡主写了一封信。

    信上没有提那日决裂一事,从头到尾都在表达她对嘉明郡主关切之意,最后以商量的语气约她天晴后到茶楼一叙。

    溪桥收好信,又换了一身衣裳佯装要去张府送信。

    没想到走出公主府没多久,巷子里窜出一个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正是刚刚欲硬闯安意院,最后被侍卫架出去的莲心。

    原来她被嘉明郡主撵出府后,始终觉得嘉明郡主有苦衷,不然不会将卖身契给她,还在丢给她的包袱里藏了一千两银票。

    她不知道嘉明郡主要做什么,就住在离张府最近的客栈里,时时留意嘉明郡主的动向,却万万没想到除夕那日张府失火,张次辅六人葬身火海,仅嘉明郡主和腾儿存活。

    一听到这个消息,她就猜到火是嘉明郡主放的。

    这两天她想尽办法打听嘉明郡主的去向,确定嘉明郡主在五城兵马司,并未关到大牢里,自觉嘉明郡主有救,于是求到了护国公主府,想请护国公主帮忙。

    护国公主没有见她,她便要往安意院闯,欲求秦笑笑出面说情,但是被府里的侍卫拦住了。

    她能求的只有护国公主府,被侍卫架出府后就在这里等着,看能否等到护国公主或是秦笑笑的车架。

    “你怎么还没走?”溪桥皱眉:“嘉明郡主犯的不是小事,我家夫人根本帮不了她,你便是见到了夫人也无用!”

    莲心红着眼,愤怒的瞪着她:“难道不是你家夫人见我家主子落难了,迫不及待的想要撇清关系吗?”

    溪桥哪里容许她如此污蔑自己的夫人,将怀里的信掏出来砸在她的身上:“我家夫人根本不知你主子的事,更不知她被关起来了,何谈与你家主子撇清关系?”

    莲心下意识接住,在看到信封上“嘉明郡主亲启”的字样时,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取出信件,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她识得秦笑笑的字,也从散发的墨香味里断定这封信是刚写好的。看完信上的内容,她抬脚就要往护国公主府的方向奔去。

    “站住!”溪桥快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神情变得格外严肃:“殿下不愿见你,便是不肯插手此事,你何苦再去为难我家主子?”

    莲心根本听不进去:“夫人重情,定会愿意搭救我家主子,并非我为难夫人!”

    溪桥寸步不让:“你主子烧杀的不仅是朝中重臣,也是她的婆家人,这等重罪圣上想饶她一命也要看文武百官和百姓们答不答应,我家夫人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见莲心情绪激动,眼里泪光点点,她也不忍心,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我家夫人待你主子如何你心知肚明,如今我家主子身怀六甲,且怀的是双胎,再有三个月便要临盆了,这其中的凶险你该知晓,容不得一丝闪失!”

    莲心沉默了,双腿一软坐在了雪地里:“怎么办,怎么办,主子该怎么办……”

    溪桥叹了口气,将她拉起来安慰道:“圣上尚未发话,你家主子也未被关进大牢,说不定会有转机,你能做的便是耐心等待。”

    莲心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张的看着她:“真的吗?真的会有转机?”

    溪桥也不知道有没有,为了安慰她只能点头:“会有的,你家主子是堂堂郡主,想来圣上也想保住你家主子的性命。”

    这番安慰起了作用,莲心连忙擦了擦眼泪:“对,你说的对,主子她是郡主,故去的王爷同圣上一块儿长大,便是看在王爷的份上,圣上也会放过主子!”

    见她不再纠缠,溪桥也松了口气。

    莲心离开后,溪桥没有马上回府,在街道上逗留了半个时辰才回到了府里。

    秦笑笑看到她,当即问她有没有见到嘉明郡主,可有嘉明郡主的回信。

    溪桥只道嘉明郡主接了信就把她打发出来了,别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秦笑笑没有怀疑,神情透出喜悦来:“堂姨肯见你就好,待过几日她冷静下来,我再约她出来喝茶。”

    溪桥心里难过,面上不敢表露,试着说道:“夫人,以嘉明郡主的性子,既然决意与您断交,不大会改变主意,您又何必……”

    秦笑笑没有嫌她多嘴,说道:“我与堂姨竭诚相交,未曾做过对不住彼此的事。堂姨突然与我断交,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溪桥一听,不敢再多言。

    之前她也不明白嘉明郡主为何要与夫人断交,如今想来是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带累了夫人的名声,担心她日后出门会遭到旁人的指指点点罢。

    傍晚时分,景珩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交给了秦笑笑。

    “这是……”秦笑笑紧紧地盯着小布包,抖着手接了过来,触手的漂浮感让她慢慢红了眼眶。

    景珩扶着她坐下来,慢慢说道:“吃完元宝饺子才去的,爷爷让我告诉你,它走的没有痛苦,他们一直陪在它身边。”

    他没有说的是,大黄临去前,挣扎着走到门口,一动不动的望着村口。

    两滴眼泪砸在手背上,秦笑笑缓缓打开小布包,里面是一撮尖尖的黄白色的毛发——跟大黄尾巴尖上的毛发一模一样。

    她没能送大黄最后一程,秦老爷子怕她想起来难过,就剪下了大黄尾巴尖上的毛发,给她留个念想。

    过了好一会儿,秦笑笑抬头问道:“葬在哪儿了?”

    景珩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紧紧地搂住她:“葬在青湖边的大柳树下,爷爷说它喜欢玩水,喜欢陪你待在大柳树下钓鱼,葬在那里它会高兴的。”

    秦笑笑的眼泪控制不住:“嗯,大黄会喜欢。”

    景珩轻抚她的背,无声的安慰她。

    装着大黄毛发的小布包,最终被秦笑笑收在了一个小盒子里,放在她专门用来存放重要物什的大箱子里。

    正月初六,天气放晴,阳光格外明媚。地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融化,形成无数道小溪流,朝着低洼处流去,冲出了一条条小泥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流言在平民百姓中间传开了:

    张家走水烧死了张次辅一家六口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先毒死了他们,再纵火烧宅,让他们死无全尸。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火场上生还的嘉明郡主!

    “天呐,这是假的吧?一个金尊玉贵的郡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可能想不开干出这种歹毒事儿?”

    “嗐,一些世家豪门瞧着光鲜,内里藏污纳垢的事多着呢,谁知道这位嘉明郡主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时气愤不过就把婆家灭门了!”

    “哎呀,这里面的关窍我知道。听说啊,这郡主嫁入次辅家多年,因身子骨差,多年来未能给次辅家开枝散叶。估摸着这些年在次辅家的日子不好过,想不开就把这一家子全干掉了。”

    “啥啥啥,你胡说啥呢,明明是嘉明郡主善妒,自己生不出还拦着郡马爷不让纳妾,甚至还下毒手打死府里貌美的丫鬟,唯恐她们勾引郡马爷。就这种歹毒的女人,啥事儿干不出来啊!”

    “啧,如此说来,这毒妇嗜杀成性,罪该万死喽?”

    “可不是罪该万死,要知道她杀的是自己的夫家人,这夫家人还是朝中重臣,沾上这么多条人命,她还想活命不成?”

    “就是就是,这种心思歹毒的女人,就该直接拉到菜市口去。”

    “你们想多了,她是皇室郡主,跟圣上是堂兄妹,要是圣上想保住她的性命,张次辅一家也只是白白枉死罢了。”

    “不,不行,张次辅爱民如子,为咱们平头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哪能就这样白白被人害死?必须让那个毒妇偿命!不然以后咱们平头百姓被权贵害死了,谁来为咱们讨公道?”

    人群中,不知是谁义愤填膺的大喊起来,瞬间煽动了不少人。

    “是啊,堂堂次辅大人被害死都无人惩治凶手的话,咱们这些人到了他们眼里,岂不是如草芥一般,想杀就杀,想斩就斩?”

    “对,咱们要为次辅大人一家六口讨个功劳,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去。”

    “走走走,听说那毒妇被关在五城兵马司,咱们快过去让他们把毒妇交出来!”

    此言一出,一呼百应:“好,就去五城兵马司,咱们这么多人怕啥!”

    不管是心里认同的,还是想看热闹的,从各个角落汇聚到一起,浩浩荡荡的朝着五城兵马司的方向行去。

    街上的人看到了,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拉人打听。听完原委,在对方的极力怂恿下,脑子一热就加入其中,一起朝着五城兵马司走去。

    就这样,加入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五城兵马司门口时,已经多达三百之众。

    这年还没有过完,五城兵马司只有两个轮值的书吏,和十来个城卫在。

    他们发现了门外的情景,顿感不妙,一人从后门出,向上官禀报,一人率领城卫匆匆来到门口,安抚激愤的民众。

    若是只有几个人闹腾,自然是抓了丢到大牢里关几天醒醒脑子。眼下这么多人就不能用这法子了,万一失了手打起来,恐将引起民变,难以收场。

    得知这些人是为嘉明郡主而来,要求五城兵马司将嘉明郡主关进大牢,书吏脸色大变,急忙说道:“眼下事实未明,一切要等圣上裁夺。”

    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声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满京城谁不知道张次辅一家是被嘉明郡主这个毒妇害死的,你们不肯把人交出来,是不是已经把人放跑了?”

    一听这话,其他人也激动起来。最前面的几个人开始动手,推搡着书吏:“快说,你们是不是包庇那毒妇,早把那毒妇放跑了?”

    “肯定是了,不然为啥不把那毒妇关进大牢?”

    “好你个狗官,就知道欺负咱们平头老百姓!大家伙儿快冲啊,他们有没有放跑那毒妇,咱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冲进去,抓住那毒妇,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