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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8 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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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师高屋建瓴,一语中的。

    且语透深意,见仁见智。

    吕布以为,太师乃是怪罪,二人阴藏私心。欲贪叨天之功,故不走虎牢,折向敖仓。被太师所截。仅此而已。

    然陈宫却以为。伏完事败,假天子被揭。太师不得已,只得兵发西进,溯河而上。亦如太师所言。出敖仓港,便入司州河内郡。前扬州牧,领右将军刘繇,立营河东。便以敖仓为下界,拱卫大河水路。盖海孤军深入,必受刘繇水军所阻。兼有函园八校,领护八关锁固。盖海亦不敢冒进。换言之,太师追击之上界,便是敖仓港。若二人直驱虎牢。太师鞭长莫及,无能为也。

    即便,太师义薄云天,忠臣无双。亦与天子“憾失交臂”。此乃,天意。谓“尽人事,听天命”是也。

    再深思。太师知天子西去,即刻携盖海来追。乃是“尽人臣之事”。若吕布、陈宫,当真大公无私,必不涉险近水,而取官道,直驱虎牢。如此,方能与太师“失之交臂”。此乃“天命如此”,非人力可及。

    如此一来。太师既“尽人臣之事”,又“天命不可违”。护送天子上洛,吕布、陈宫,得叨天之功。三全其美。

    心念至此。陈宫追悔莫及。

    太师自诩为汉室纯臣。知天子被掠,生死未卜,岂能不尽人臣之事。纵刀山火海,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携盖海来追,乃是必然。且关东局势,陈宫为徐州谋主,焉能不知。无非是直驱虎牢关,需与司州牧黄琬,平分大功。

    私心作祟,铤而走险。功亏一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为今之计,该当何为。陈宫脑筋急转,终有所得:“卑下窃以为,西行上洛,亦是天子所欲也。”言下之意,只需天子金口玉言。诏曰,西行乃出本意,未受人裹挟。如此,眼前困局,迎刃而解。

    太师不置可否。却看吕布:“奉先以为如何。”

    “卑下,实无异议。”吕布抱拳作答。

    “如此,且回。待来日,觐见天子。自有定论。”太师言道。

    “喏。”二人这便起身告退。

    出别院,琴音又起。陈宫驻足聆听,正是古曲《雉朝飞》。

    《雉朝飞》,相传乃战国时,齐国处士牧犊子所作。牧犊子,年老而无妻,出薪于野,见雉鸟双飞,触景生情,意动心悲,自叹命途多舛,遂寄情于丝桐。歌曰:“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飞於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太师,年不及花甲,家中妻子皆全。所谓“无妻”,乃指“无知音”也。与程昱窥听荀彧所奏《高山流水》,异曲同工。

    吕布、陈宫,这便回舍不提。

    翌日,天光大亮。

    忽听舍外金戈之声。吕布披甲而出。正见一人,擐甲入内。

    “曹孟德。”

    “吕奉先。”

    四目相对,杀心四起。吕布便要捉刀上前,斩于阙下。不料曹孟德一声令下。盖海舰上弓弩手尽出。连弩并举,将馆舍团团围住。

    “曹贼!”吕布怒不可遏。

    “匹夫!”曹操面露狰狞。

    “明公且慢。”

    “将军勿动。”

    荀彧,陈宫,不分先后,赶至二人身侧。

    “天子诏卫将军,镇东将军,觐见。”不知何时,黄门令左丰亦至。

    “喏。”吕布收刀,曹操收手。

    吕布窃问:“何以至此。”

    陈宫一声慨叹:“太师,权宜之计也。”

    吕布这才醒悟:“莫非,太师先至,乃为(等)候曹贼父子。”

    “然也。”惊见利箭环绕,陈宫悔不当初。此时方知,昨夜太师言语之深意。卑不谋尊。某,图谋也。若一心为公,必大利社稷。直驱虎牢,遁入雄关,乃是上上之策。若行此道,则心怀大义,公私分明。然折向敖仓,为一己之私,不惜裹挟天子,博取功名利禄。假公济私,假仁假义。非人臣之道。

    此乃,社稷是贼臣也。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一言蔽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权臣,贼臣,一线之隔。且看是以君为先,还是以己为先。

    然陈宫,亦暗自生疑:莫非,太师当真欲杀我二人,以谢天下乎?

    且不说,党争之祸未解。太师当知。曹氏父子,绝非纯臣。岂能自毁长城,自断臂膀?坐视曹氏父子,擅权欺君。

    陈宫百思不解,一时心乱如麻。

    话说,董侯亦是云山雾罩,不知所以。太师何意?

    眼看胜券在握,何以行缓兵之计。乃至曹孟德,携兵追来,扳回一局。

    坐视,功亏一篑。

    盖海船上兵卒并曹党,见曹孟德抵达,自当归心,听命行事。若昨夜登船,今日已入洛阳矣。

    “臣,曹操。叩见陛下。”

    “臣,吕布。叩见陛下。”

    董侯闻声回神:“二位将军免礼,赐座。”

    二人皆披甲。黄门令左丰,遂命人搬来胡床。

    天子座前左右首席,正是太师王允,并太傅杨彪。

    气氛一时凝滞。董侯遂问计王允:“太师……”

    “陛下。”王允一夜未眠,然精神依旧。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天子试问。

    “陛下少安。”王允已有定计:“宜当先移驾盖海。”

    “这……”天子不解其意。话说,盖海乃卫将军曹孟德座舰。若登盖海,不啻重入虎口。且王侯公卿,皆在船上。众目睽睽,如何遮掩。

    王允奏曰:“陛下毋虑。是非曲直,自有公议。”

    “也好。”窥曹孟德,正襟危坐。天子亦知,事不可为。这便移驾出馆,车入敖仓港。

    吕布、陈宫,亦伴驾同行。

    “叩见陛下。”群臣列队甲板相迎。

    “众卿免礼。”见群臣皆在,天子亦稍得心安。

    移驾盖海正殿,君臣落座。

    太师持芴先奏:“乞陛下,诏太仆一见。”

    “召太仆。”天子依计行事。

    “喏。”黄门令左丰躬身领命。

    少顷,不其侯伏完,被虎贲郎押入殿中。

    仰见天子,如假包换。伏完一时,心如死灰:“罪臣,叩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