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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珠光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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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夫人道:“久闻简斋兄大道神通,能餐风饮露,不食人间五谷。我这院子里又是凡俗得紧,恐误了简斋兄的仙修。不如到后院一叙?”

    张宗演一生不曾开荤,且憎恶饮酒。适才在这间屋子里,伍大合一阵饕餮,还饮了一坛九酝春,屋内酒气颇重。又见杨夫人这般说辞,正合心意,手中的金丝拂尘一甩,做了一个请势,说道:“杨夫人矜恤宗演,乃是宗演之幸。夫人先请。”

    张宗演一甩拂尘之际,双手拢出袖外。众人陡觉光华倍增,原来张宗演的双手上竟然戴了八个戒指和两个扳指。两个扳指分别戴在大拇指之上,其余八个戒指每根手指上一个。每一个戒指上面都嵌着鸽卵大小的宝石,有红,有绿,有蓝……五彩斑斓,光彩夺目。

    张君宝和小妖跟着张宗演和杨夫人踱步来到了后院,进了后院却见豁然开朗。正对着后堂门便是一座月洞门,月洞门外的是一座颇高的假山,假山旁有一辆硕大的水车,正“噶吱吱”地悠闲地转着,引着流水自那假山之顶潺潺而下。

    原来那假山旁便是一条小溪,绕过假山便是一处极大的花园。若说那白玉山庄是深宅大院,这悦秋别院当属富丽堂皇了。这活水引来便是不易,又况这园中叠山理水,小径曲折。

    寻常富贵人家便是用院墙围着一座花园,这别院竟是用花园围着亭台楼阁。遥见红绿高低,节次鳞比,端教双眼应接不暇。

    院中隐有古树参天,溪畔有仙鹤亭立,岸边草地上有稚鸡寻虫。虽是初秋,院中仍旧一片盎然。脚下小径嵌着鹅卵石,端如仙境一般。

    张君宝看得直咂舌,轻言跟小妖说道:“这悦秋别院当真是大,园中景致便如张教主的袍子一般考究了。”

    小妖捅了捅张君宝,指着张宗演身后一个小童子手中捧着的一块木牌,说道:“张教主的官儿可大着呢,可瞧见那块牌子上写着甚么?”

    张君宝细瞧默念道:“太极右仙翁九天金阙侍中神霄玉枢通访使并判神霄玉府雷霆诸司事。”念完搔头不解,又问小妖:“这是什么东西?”

    小妖道:“这便是张教主的封号,按照官衔就当是朝中一品大员了。”

    张君宝一怔,说道:“道士也有这么大的官儿么?”

    小妖道:“正一派擅授箓,是给皇帝老儿做斋醮科仪的主儿,自然是不可小觑了。前位天师御封的什么‘太极神霄玉枢通访使’那都已经是正二品了,这位张教主更是神通,既然御封了‘太极右仙翁’,自然是一品了。”

    张君宝道:“什么是斋醮科仪?”

    小妖白了张君宝一眼,说道:“呆子,真是佛道不同途,隔行如隔山。斋醮科仪便是道场了。道士不就做法事么?给皇帝老儿做法事便是最头等的大事儿。”

    张君宝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么大的排场,这一身行头怕是世上也寻不出第二件来。

    这院子中有一间廊亭,廊亭中有石几石凳。石几上有茶壶茶杯若干,还有一尊炭炉,一个侍女正蹲在那里煮茶。整个花园里面没有一个兵丁站岗,只在廊亭的后面约莫十几丈的假山畔,有一位身着铠甲的将军模样的人。张君宝走得近了,却吓出一身冷汗。那人赫然便是潘无涯。

    小妖瞧出张君宝神色不对,拍了拍他身上的铠甲,说道:“你现在是一名宋兵了,还怕他作甚?”

    张君宝道:“你瞧着花园里就我一个穿铠甲的兵,岂不是被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妖哈哈一笑,说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娘在这里,没有人敢动你的。那个潘制使便是连问都不敢问一句。”

    张君宝点点头,心想,潘无涯顶多算是五品的官,如何敢插嘴一品大员的客人呢。

    张宗演和杨夫人走到那间廊亭里面,立刻便有一名童子飞快地在那石凳上铺了两块锦团垫子。张宗演道:“夫人乃是绝代佳人,於‘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无所不晓,无所不通,宗演钦佩。跟夫人一比,宗演便是那山野之夫了。”

    那“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乃是故人诩称的“八雅”。张君宝看张宗演一身珠光宝气,说话也是阿谀奉承,当真是官场上呆的久了,满是俗套。一个人如果浸淫在官场度日,过着骄奢淫欲的生活,谁还会去下苦功夫练武功呢?这张教主的武功不见得有小妖说的“高的很”呢。张君宝暗暗想。

    杨夫人道:“简斋兄玩笑了,妾身可可担不起。这世上哪里有简斋兄这么仙风道骨的山野之夫呢?”

    张宗演放下拂尘,又摘下两枚金錾松云纹的护指套,取过旁边一个景泰蓝做把手的方形瓷盒。打开来里面是两团花銙形状的小饼,拿隆回滩头的香粉纸裹着,纸上印着朱砂红的“龙苑胜雪”。张宗演拿起来一块小饼,那小饼的背面也有印迹,是朱砂红的“玉叶长春”。

    那朱砂颜色暗红,红中有黑,黑得发亮,似是闪着晶莹的光,一观便知是年头很长,而且还是御用的“辰朱砂”。

    “莫疑勾漏乞丹砂,匪向临邛弹绿绮”。这“辰朱砂”较之普通朱砂稀少了何止千倍万倍,便与那滩头香粉纸一般,世人少见。

    杨夫人却识得,这乃是皇宫大内的极品香茶“龙凤团”,便说道:“简斋兄考究,这‘御苑玉芽’乃由金圈银模而出,径一寸五分。可比那一寸二分的‘御苑玉芽’珍稀了不少,怕是当今圣上也没有这等口福呢。”

    张宗演眼角一挑,眉欢奕奕,说道:“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宗演这是茶逢知音喜淘淘。夫人果真好眼力。”

    杨夫人又道:“这‘龙苑胜雪’乃是昔年建州岁贡,二十年之前而止。原是仁宗时候的翰林学士兼礼部侍郎蔡忠惠在福建仙游山访得一颗千年古茶树,制成龙凤团者每年仅有二斤。仁宗御封‘茶有真香,非龙麝可拟’。

    此茶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想来是天嫉此茶,那株茶树在二十年前陡遭台风,相传整座仙游山都被卷到天上去了。所然现如今御用的‘小龙团’中再无此茶,不知这事可是真的?”

    张宗演哈哈一笑,说道:“夫人高论,句句锱铢,确然如此。现如今的御茶‘小龙团’与这‘龙苑胜雪’想比,端如夫人所言‘此茶有真香,非龙麝可拟’总差了那几分味道在里面。这茶乃是宗演偶然所得,便恭送於夫人,祈望笑纳。”言毕一拍手,身后童子端来一个檀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个稍大的瓷笼,竟然有一整罐的“龙苑胜雪”。

    杨夫人一惊,暗想这张宗演一见面就送上这么珍贵的礼物,可如何敢当?却不知他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呢?说道:“这……俗话说: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此珍物,可教妾身怎好消受呢?”

    张宗演道:“子期遇伯牙,千古传知音。夫人若拒了这茶,便如宗演无有了知音。怕是日后这茶再也泡不出味道来了。”

    杨夫人又是心头一摒,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人人皆知。曰: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泰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兮若泰山。”少时而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鼓琴,洋洋兮若流水。”子期死,伯牙摔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可自己二十年未曾踏足江南,与这张宗演更是泛泛之交,何来“千古知音”之说?莫非这张宗演有求于我?杨夫人虽是这么想,却也不好拂乱了张宗演的好意,便道:“简斋兄如此言语,妾身便是却而不恭了。”